[伪装者][楼诚]猎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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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早上八点四十五分。
明诚站在市政府办公厅一楼的办公室门口，身后跟着陈李刘三位秘书。
76号的行动处处长梁仲春已经是第二次路过了，他扬着下巴，瞧了瞧紧闭的大门，凑上来跟明诚打招呼：“早啊，明秘书长。”
明诚微微笑：“梁处长早。”
梁仲春拄着手杖，着意冲着大门努努嘴，新修剪的小胡子扭成一个好笑的形状：“怎么，刚一上任就给你吃闭门羹？”
明诚道：“梁处长哪里的话，明长官还没到。”
哟。梁仲春心道，姓明的倒是殷勤得很，从前可没见他这样上赶着巴结哪位上官。
转念又提醒自己，新来的这位也是姓明的，尚不晓得是什么脾气，总归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腹诽的毛病可得改改了，免得哪天作死念出声来。
他目光转到明诚身后的三个人身上，秘书处的这三位秘书都是由不同的机构转调过来的，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会都规规矩矩低眉顺眼的立在明诚身后。
梁仲春在心底哼一声，目光和明诚撞上，两人又都是一脸彼此心知肚明不怀好意的笑容。
明楼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刚刚好九点整。
高大的男子穿着规整的深色军装，外面套了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毛呢外套，走起路来不疾不徐，令风压着衣角。他看起来仍然不像个军人，与那所谓的特务委员会副主任以及海关总署督察长的身份并不相称，要说最相称的，大概也只有财经顾问这个称号了。
明诚适时为他推开大门，明楼目不斜视的迈步进去，临近办公桌，待要脱下大衣，身后明诚已伸出手替他将大衣脱下挂到了墙角的衣架上。
明楼站在办公桌后面，他今日是第一次正眼去看明诚。
青年男子姿态挺拔的迎着他的目光，神态恭谨而谦逊，眼神沉静，脸上真诚的笑容也恰到好处，全身上下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明楼静静凝视他片刻，缓缓露出一丝笑容。
他和善地说：“辛苦了，明秘书。”
明诚道：“不敢当，我是您的私人助理兼秘书，您叫我阿诚就好。”
“哦——阿诚。”明楼拖长了调子，转而吩咐后面三个自问过早安就不再出声的人。“你们去把今日要处理的文件搬过来吧。”
办公室里渐渐忙起来，明诚给明楼煮了一杯咖啡，桌上的文档越堆越多，他便默不作声的将文件分门别类，紧急的一摞放在明楼手边，明楼顺理成章的接过，一页一页的读起来。
两个长官谁也不讲话，办公室里来来去去的文员们越发闭紧了嘴，所有人皆沉默而有序。
新政府成立时间不久，经济司那里有汪芙蕖，特务委员会那里有76号的两位处长，算来算去，竟是海关那边积压下来的事务最多。
等这些文件被处理得七七八八，早已过了午餐时间。明楼抬眼，见明诚坐在临时设置在门口的办公桌后，正低头写着什么，身姿仍然十分挺拔。
这人真是时时刻刻不忘端着姿态，明楼无声的笑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
明诚倏地抬起头：“明长官有什么交代？”
明楼仍是一副体恤下属的和善笑容，道：“我真是要感谢周先生为我做的这番安排了，阿诚你……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能干。”
不知是否是因为明楼在回国前曾任教授的关系，他讲话时总是从容不迫，断字停顿间有种独特的韵律感，加上嗓音里天然带着磁性，语气中的一派真诚便带上了十二万分的说服力，仿佛是师长在爱护学生，又像是兄长在教育弟弟，令人不由自主的信赖他，倚靠他。
尤其是当他含笑专注的望着你时。
明诚难得的犹豫了一下，因此慢了半拍才站起来，只回了一句“分内之事”。
明楼将衣架上的外套捞起来放在臂弯里，以不容他质疑的口气道：“今天你辛苦了，我可要犒劳犒劳你。”
明诚不知他什么意思，心中升起防备，又听他道：“飞霞路前几日新开张了一家西餐厅，老板是法国人，正好去试试口味。”
“飞霞路”三个字令明诚心中一跳，抬眼去看明楼，对方已戴上了一副金边眼镜，叫人越发看不透他眼中笑意之下的情绪。
明诚开车，明楼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他似乎全然不担心明诚的心怀叵测，在这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姿态放松而闲适，对于明诚通过后视镜观察他这件事也似乎毫无所觉。
明诚看不出他是否带了枪。最近一年来因为新政府成立的事，上海的局势越发紧张，于新政府任职的官员们时不时就能收到爱国青年们的“热切慰问”，就连他这个秘书处处长都曾在信箱里拿到过一两封染了血的信笺。
风光无限的回国加入新政府的明楼，大概是很多爱国青年近来的新目标，他记得前几日的报纸上还刊登了这人一寸大小的黑白半身像，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连认错人都不必担心。
在这个当口还敢大摇大摆去上海最热闹繁华的街区用餐，明诚真不知他是胸有成竹，还是胆大妄为。
“坐。”明楼将外套递给侍者，抬手示意他。
明诚绝少和人同桌用饭，难免有些不自在，他的手肘搭在桌上，十指交叠，明楼在和侍者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他修长干净的手指上。
两人都不太饿，随手点了几样，不知为何有志一同的延续了办公室里处理公事时的沉默。
明诚的那几分紧张便不知不觉的消融在了这沉默里。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明楼开口道：“下午还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办吗？”
他用的是公事公办的口气，明诚下意识答：“暂时没有什么了，明长官。”
明楼微微一笑：“你跟我出来吃饭，不需要太过紧张。”他探身向前，姿态居然还是很优雅。“我叫你阿诚，你直接叫我先生就可以，长官什么的太严肃了，而且会惹人注目。”
“是，”明诚迎着他的目光，轻声应道。“明先生。”
明楼用方巾拭净了嘴角，道：“既然暂时没有什么要紧事了，下午我想正式约见一下76号的两位顶梁柱。”
说到“顶梁柱”三个字，他脸上的笑容仿佛淡了，明诚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出那一丝嘲讽之意。
他心念电转，还是决定试探一下，脸上驾轻就熟的挂起了笑容：“说到他们二位，其中一位早上还来了办公厅，只是另有要事，便与明先生您擦肩而过了。”
“哦？哪一位？”
“行动处的梁仲春梁处长。”
这一次，明楼的脸上毫无疑问的露出了嘲讽之色：“这位我确是早有耳闻，实在是个八面玲珑的干将。”
在明楼这句话里，无论是“八面玲珑”还是“干将”多半都算不上什么好词。
明诚笑道：“明先生说的是。”
他和梁仲春打的交道不多，隐隐知道对方生财有道，自己虽披着一层汉奸的皮，骨子里到底还是瞧不起这等发国难财的小人，不论明楼是什么颜色，能叫那墙头草在明楼手里吃点亏总是好的。
明诚在明楼面前，第一次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那么下午约见的事，我来安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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