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关]醒
周巡敲门,规规矩矩的三声。
队长办公室的大门对他从来不是阻碍,敲门只是告诉关宏峰他过来了,里面的人不应声,他照样推门就进。关宏峰平时不计较这些小事,他大摇大摆心安理得。
关宏峰坐在办公桌后,深灰色外套,围巾,黑皮手套,平静无波的脸。
周巡站在门口,看着那张光洁透亮的办公桌,桌面上什么都没有,收拾得很干净,文件、案卷、钢笔、纸巾盒和地球仪灯都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架子上除了支队的奖状只摆了一张全队合影。
房间的主人将这间房里所有的私人气息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坐在那里等他来。
周巡压着火,他知道关宏峰主意已定,可还是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
队里有什么对不起你的,说不干就不干了?
你弟的案子看着是板上钉钉,那你就连曲线救国都不会了?
辞职这么大的事一句都不告诉我,跟你搭档的这么多年都喂狗了是吧。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些话问出口,可关宏峰还是坐在那,不摇不动不说话,像个沉郁的影子。
周巡想起关宏峰跟顾局吵架那天,队里上上下下噤若寒蝉,走廊里来来去去,脚步都放得很轻。周巡站在三楼办公室的门外抽烟,听见里面摔文件的声音。
过了一会关宏峰开门出来,脸上仍带着讥诮,顾局的怒吼从屋里传出来,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关宏峰我他妈今天也告诉你,长丰支队不是没你不行!”
周巡只觉得熬了两天的脑袋针扎似的痛,他掐了烟,迎上去:“老关,不至于吧。”
关宏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周巡心里一沉。
后来……后来关宏峰就不来了,周巡忙着去现场忙着查案忙着抓人忙着写文件忙得团团转,他没空去想老关什么时候回来上班,他不敢,也没把握。
他总觉得自己跟关宏峰搭档这么多年,两个人之间还是有点默契的,谁知关宏峰这次真的就这么干脆,一个电话都没打。
没过多久,队里下了新指令,周巡升职,被他派去监控关宏峰住所的人也回来报告:“关队突然连夜搬家了,查不到他搬去哪。”
他终于沉不住气,给关宏峰打电话约出来见一面,在他们以前去城南办案时吃过的一个早点铺子。他记得那个顺利抓住嫌犯后疲惫而喜气洋洋的清晨,豆浆和小米粥被他们当做啤酒助兴,特别傻气。
他记得,不知道关宏峰记不记得。
周巡承认自己心思矛盾。重中之重是把关宏峰拉回支队,让一切回到从前井然有序的轨道上,但同时他也恨关宏宇凶恶狡猾,恨关宏峰私心作祟。一家五口的血案沉甸甸的压着他的心口,不断提醒他,关宏宇销声匿迹,他的孪生哥哥关宏峰是唯一一个能够打破僵局的缺口,你得追着他,逼紧点,再紧点。
消失了近两个月的关宏峰没怎么变,坐在那气定神闲地喝豆浆,周巡绝口不提关宏宇的案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最近队里的大事小情。
吃得差不多了,周巡搁下筷子低声说:“老关,我想请你回来做个顾问。”
关宏峰说:“你刚升职没多久就把我这个前队长请回去,别人怎么看你。”
他脸上的表情周巡太熟悉了,以前他们跨区办案,跟上面打太极的时候关宏峰就是这个样子,既不完全答应,也不把话说死,轻描淡写,见招拆招。
周巡自己把这套学了个十成十,在外面跟关宏峰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回到队里继续应付顾局,搞得顾局对着关宏峰叹气:“你怎么把他教成这样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只要关宏峰和周巡同时出现在领导办公室里,顾局就要忙不迭地吃降压药。
周巡故意示弱:“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点能耐。”
关宏峰似笑非笑:“是啊,我太知道你的能耐了。”
话不投机,聊无可聊,饶是周巡再怎么旁敲侧击,他关宏峰就是八风不动。他们对彼此太熟悉,熟悉到听了上半句就能帮对方补充下半句,再多手段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半点回音都听不到。
周巡一根烟抽完,起身要走:“反正我是认真的,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顿了顿,“你不会连电话号码也要换吧?”
关宏峰摇摇头,难得露出个笑模样:“老周,你是个好警察,也会是个好队长。”
纵使周巡做了一早上的无用功,心里又闷又堵,这句话听到耳朵里,也不由得心头酸软,但他到底也不是几年前那个被关队长夸一句就七情上面的小警察了。
周巡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看着关宏峰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对着他一步步消失在街角,磨着后槽牙,攥着一股狠劲。
关老师,我等着你主动来找我的那一天。
“周队。”
周巡胳膊动了动,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小汪站在门口,一脸要说话又不敢说的表情。
周巡睁开眼,他坐在办公室里,桌上满是摊开的文件,面包的包装袋和两本名人传记露出一个角。
自从刘长永带着人去山西查案,这些磨人琐碎的活就只能他这个支队长亲自动手。昨天刚结了一个案子,他放其他人回去睡觉,自己在办公室里写材料写到后半夜,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周巡抹了把脸,没好声气:“说。”
小汪“哎”了一声:“周队,又来活了。”
案子从来不等人,犯罪分子也不会因为长丰支队的队长两天没睡觉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周巡把梦里那个扎根在队长办公室的影子抛到脑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三步并作两步跟小汪走了出去。现在他又是那个豹子一样精悍无畏的周巡了。
*开头是周巡做梦,现实里大关辞职没有跟他当面说过,所以他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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